泪娃儿 发表于 2021-7-11 08:01

《天下第一美》(非凡千金之一)作者:风光

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1-9-19 09:25 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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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书  名】天下第一美
【系  列】非凡千金之一
【作  者】风光
【出版日期】2021年07月09日

【内容简介】

堂堂公主竟混成侯府小奴婢,
妳的下半生就由差个夫人的本侯买断了!

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凤翔侯华惟深对自己的「高富帅」困扰已久,
贴身的婢女小厮老爬床,无人可用,幸好来了只对他没邪念的小泥猪,
可这出身偏远恭州的姑娘好奇怪,服侍人得从头教却琴棋书画皆通,
他的威风狼狗一见她就翻肚求撸毛,她被欺负时总有动物来出头,
幸好她对自己挺敬重,甚至用亲近动物的能力帮了他许多忙,
这种一颗苹果就能哄好的单纯丫头不多见,他哄着哄着逐渐上了心,
他已受够充满算计的人生,下半辈子只想与她携手相伴,
于是不顾身分差别欲娶她为妻,谁知她竟藏了个足以毁去他仕途的大祕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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泪娃儿 发表于 2021-7-11 08:18

 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

  楔子 爱美成痴的皇后

  传闻,当今皇后赵氏是天下第一美人。

  艳冠群芳的她甫入宫名声不显,之后不知怎么入了皇帝的眼,虽不能说荣宠不断,但位分却一升再升,直到先皇后生下乐平公主血崩身亡,皇帝痛心不已,当时的赵贵妃在君侧日日安抚陪伴,不久赵贵妃被扶正,堂而皇之进驻坤宁宫。

  之后赵氏纵横后宫十数年,无人能在美貌上望其项背……或许不能这么说,毕竟能入宫的佳丽,才貌必有出众之处,然而在赵氏掌权后的十数年间,后宫中只要传出美名的嫔妃、公主等,不是失踪就是死于横祸,自然无人能和赵氏比肩。

  甚至在她生下五皇子后,为了维持身材及容貌,宁可喝下绝子汤不再生育,足见她对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坚持。

  皇帝对此睁只眼闭只眼,赵氏的父亲是手握大权的内阁首辅,种种优越条件更是加重了她的气焰,长久下来,赵氏心狠手辣、专擅独断的形象便深植人心,却是无人敢多加评论。

  就在某一日,来自西洋的传教士进贡了一批西洋镜,时人平素惯用的铜镜,无论磨得如何光亮总有些失真,且细部看不清楚,摆弄一阵子镜面就会模糊,得重新磨光。但西洋镜极为不同,无须打磨便光亮清晰,镜中倒影纤毫毕现,才送入宫便引起了一阵追捧。

  第一美人的赵氏自然不会错过这样能反映自己美貌的奇物,在进贡当日,一座与人几乎等高的西洋镜便被抬入了坤宁宫。

  当赵氏兴致勃勃立在西洋镜前,她的笑容僵硬了,戾气渐渐浮现在明艳的凤眼之中,化为实质的愤怒,炸裂了她的理智。

  今年的她还差几年步入不惑,乍看之下仍然艳光四射,但美人终会迟暮,再加上她是个心思重的,无论抹上再厚的粉,仔细一看眼角及额头已经出现了不少细纹,双颊不再丰盈,反而有些凹陷,显得颧骨高耸,鼻翼两旁至唇边更添了浅浅的一道沟。

  原本自豪的纤细身材,因为长年的节食,看上去成了瘦削,保养得还算细腻的肌肤,却少了点光泽,连乌黑的秀发中都藏了几根白丝。

  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也会老去,当下砸碎了西洋镜。

  「何姑姑……」赵氏摸着自己的脸,颤声问向自己跟前最得脸的老嬷嬷。「谁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?」

  「全天下最美的女人,自然是皇后娘娘您了。」何姑姑不假思索地道。

  「我还美吗?我还美吗?」赵氏喃喃自问,瞪着何姑姑的眼神越见疯狂。「我有一天也会像妳一样皱纹遍布、满头银丝、皮肤松弛、脑满肠肥……」

  何姑姑的老脸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,仍是恭敬地回道:「不会的,娘娘保养得当,青春永驻,即使添了年岁,在同辈人之中亦是美冠当世。」

  「妳也说了是同辈人。」赵氏的神情渐渐阴冷起来。「陛下总会再次选秀,届时新入宫的嫔妃个个年轻貌美、青春洋溢,本宫说不得就会逊色了!怎么可以有人比本宫更美?怎么可以!」

  赵氏又摔了几个花瓶,咬牙切齿问道:「何姑姑,妳说现在这后宫里,还有谁比本宫更美?」

  「无人比皇后娘娘更美。」何姑姑答得斩钉截铁,因为这是事实。

  「那下一辈呢?我记得惠嫔、沈昭仪她们都生了女儿吧?今年也该十多岁了!」

  赵氏口中的惠嫔、沈昭仪等人,虽比不上她的美貌,但也算是小家碧玉,她原本不甚在意,但今日的西洋镜揭了她的疮疤,不由令赵氏迁怒起她们生的公主,天知道会不会青出于蓝。

  「如今陛下的几名公主,纵然也有颜色不错的,却都不及娘娘姝丽……」说到此处,何姑姑蓦然想起了一人,声音不禁一顿。

  赵氏敏感地察觉了,艳丽的脸都狰狞了起来。「是谁?」

  「有一人老奴不敢确定。」何姑姑老实地答了,「就是住在景阳宫偏殿的乐平公主……」

  「乐平公主?」诧异的声线,说明了赵氏也想不起来这是哪号人物,毕竟景阳宫可说是冷宫,还住在偏殿,天知道这个公主是哪个旮旯冒出来的。

  「就是端敏皇后驾崩前生的小公主福瑞雪,一出生就被送到景阳宫,恐怕连陛下都忘了还有这个女儿吧?要不是端敏皇后留下遗旨,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哪里可能受封乐平公主……」何姑姑有些迟疑地说着。

  端敏皇后留下的嬷嬷服侍于景阳宫,那嬷嬷前一阵子过世了,而宫人们死伤残病的消息一向都要在坤宁宫造册,若非何姑姑意外瞄到过一眼,可能也想不起乐平公主这个人。

  美眸一道厉色闪过,赵氏想起来了,要说自入宫多年以来,她最耿耿于怀的,便是端敏皇后的美貌,那是赵氏都不得不甘拜下风的。

  端敏是先皇后的谥号,赵氏因嫉妒心使然,在端敏皇后死后从来没去关心过那小公主,自也不知原来小公主的封号是乐平,还住在最偏远的景阳宫,而乐平公主也几乎从没参加过宫中的任何活动。

  仔细算算那乐平公主今年也该及笄了,依端敏皇后的容貌,乐平公主绝不可能生得太差,当下一股酸意铺天盖地而来,几乎将赵氏灭顶。

  「管她生得如何!下个月初三是每年固定的春游踏青,陛下会带后宫女眷出游,那个乐平公主藏了这么多年,也该现现世了……」

  第一章 讨生活不容易

  凤翔侯府。

  「你在人牙子那里蹲了三日,就买来了这个玩意儿?」

  华惟深状似不经意地说着,修长的手指在身旁银狼的银灰毛发中穿梭,他的姿态优雅,从容不迫,衬着天人般的俊美外貌,简直如同一幅美不胜收的画。

  银狼其实是只狼犬,却承袭了狼的外貌,高大威猛、桀骜不驯,牠是老凤翔侯留在华惟深及冠那年带回来的,当时还只是只幼犬,已然透出威风凛凛、孤傲不群的意味,算是华惟深接掌锦衣卫指挥使的礼物,然而来年老凤翔侯便仙去,这只银狼便成了一个念想。

  那银狼蹲坐着,该是雄纠纠气昂昂,却在主人的抚摸之下瞇起了眼,半偏着头,竟透出了些许可爱。

  可是听训的李总管可不敢这么想,偌大的凤翔侯府中,就没有人不怵这只狼犬,到现在也只有华惟深能接近牠,所以牠的一切,都是华惟深亲自打理的。

  像是摸够了狗,华惟深慢吞吞的收回了手,幽深的眸淡然扫过眼前的李总管,还有李总管身旁站的那个……全身沾满泥灰脏得不成人形的小泥猪。

  说是小泥猪还恭维她了,虽然衣裳宽大不合身,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头小泥猪身上压根没几两肉,全身上下也只有那双清澈的大眼还算看得过去。

  感受到主子的不满,李总管背脊凉了一下,正想替自己辩解一二,银狼却突然抬起了头,冷冷一瞥,李总管的背脊不只凉,还麻了,说话自然更没胆气。

  「因为侯爷不要小厮,指定要婢女,漂亮的不要,还得要丑的、本分老实的,话不能多,奴才找了半天,才找到这么一个……」

  听到侯爷要的是丑婢女,那小泥猪微颤了一下,把自己缩得更小了。

  天知道李总管也不容易啊!因为凤翔侯华惟深生得太过俊美,过去贴身服侍的婢女没有一个不想爬床的,最后无奈换成了小厮服侍,想不到小厮更干脆,直接下药想强了侯爷,还对他上下其手。

  气得华惟深又换回了婢女,横竖被女人摸总比被男人摸来得好,之后特地让李总管重新挑人时还强调不能长得漂亮,貌丑才不会心大。

  华惟深冷眼看着小泥猪,冷声开口道:「叫什么?几岁?哪里人?」

  小泥猪没有反应,李总管忍不住轻轻推了她一下,额际都冒出冷汗。

  小泥猪反应过来是在问她,才唯唯诺诺地道:「我、我叫小雪,今年十五岁,那个……」她算是哪里人?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,才挤出了答案。「……宫中出来的人。」

  恭州人?那是巴蜀一带?华惟深没有深究,总之李总管会去调查清楚。他又打量了下小泥猪,最后嫌弃地一挥手。

  「带去洗洗。」

  李总管正要应下,小雪突然低声叫道:「不要洗!」

  他喜欢丑的,但洗了就不丑了啊……

  华惟深连看都不看她了,「那就扔出去。」

  「还是洗一下好了……」小泥猪非常识相,缩着脖子立即弱弱地改了口。

  李总管无奈地带着这个小泥猪退了出去,让下人带她去梳洗。

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,李总管重新回到了书房外,这次他的表情不仅忧愁,眉间的皱褶都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,他将洗净后的小雪,小心翼翼地带到了华惟深的眼前。

  饶是华惟深这样深沉的人,在看到如雨后新荷般的小雪时,呼吸都忍不住停了一下。

  她穿着凤翔侯府下人的衣服,深靛色素面絁布的襦裙,梳着双丫髻,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装饰,却是肤色如雪,長发如墨,腮凝新荔,清丽绝伦。

  让华惟深不由联想到冬日初开的梅花,那样怯怜怜的立在那儿,却是美得惊人,虽还带了点稚气,但方及笄就有这般丽色,日后长开来只怕倾国倾城。

  这丫头的长相,远远超出了他的要求。

  「扔出去!」华惟深断然道。

  「不要扔我!」小雪简直要哭了,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收留她,马上又要回到那饥寒交迫的日子吗?「我就说不要洗的……」

  这话代表她,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美貌?

  华惟深眼睛瞇了起来。「侯府不养花瓶。」

  「我、我会做事。」小雪急了,左顾右盼地想找些事来做,证明自己的能力,最后目光竟大胆的锁定在华惟深跟前那懒洋洋的银狼身上。

  「服、服侍爷之外,我、我还可以照顾牠!」玉葱般的雪白手指准准地指着银狼。

  华惟深微一挑眉,倒是来了点兴趣,连银狼也竖起了耳朵,反而是李总管紧张地偷偷拉了下小雪的袖子,让她别赶着找死。

  曾经府里有下人试图逗弄银狼,差点没直接被咬断喉咙,最后吓疯了被送出府去,这可不是宠物,而是猛兽啊!

  小雪却似毫无所觉,清净澄澈的大眼带着一丝倔强地盯着银狼,整个人看起来倒没有方才小泥猪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了。

  终于,华惟深不知是好心给她机会还是决定草菅人命,略带讽意地道:「那妳就试试,若摸到牠还能保住一条小命,妳就留下。」

  言下之意就是,若小命保不住,那也无所谓留不留了。

  小雪点了点头,带着一股傻劲,壮士断腕似的走向了银狼。

  李总管阻止不了她,只能看着她悲壮的背影缓缓前行,直到她来到银狼跟前。

  小雪蹲下了身,慢慢伸出双手,纯净美眸中是单纯对银狼的喜爱。

  难得地华惟深竟有些不忍,正想出言制止,却见小雪突然抱住银狼的颈项,而后一张清丽小脸直接埋入了浓密的银灰毛发之中。

  「你好舒服!」小雪低低叫着,笑声似银铃。

  是妳好舒服吧!华惟深表情难解地望着这一幕,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,银狼不但没有生气,反而转过头舔了小雪一下,让那丫头笑得更开心了。

  李总管则是直接石化,他觉得看到银狼说话都还比较能令人接受。

  就见一个傻丫头与一头体型比她还大的狗玩了半晌,像是满足了,她才抬起头望向目光森然的华惟深。

  然后她灿烂的笑容收了,喜悦的目光熄了,又恢复成那怯生生的小可怜。

  「我可以留下了吗?」她绞着手指,小心翼翼地问。

  「既然银狼留妳,就留吧。」华惟深心情有些复杂,他可能会怀疑李总管看人的眼光,却绝对不会怀疑银狼看人的眼光,只是对于牠疑似变节的举动,多少不太舒服。

  小雪面露惊喜,笑容可掬,又伸手想去搂银狼,此时她的小肚子却不识相地叫了一声,让她的动作僵在那儿,小脸上透出了些许尴尬。

  是了,她自入府到现在都大半天了,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呢!

  此时银狼突然起身,先抖了抖身上浮夸华丽的银色长毛,居然慢吞吞地走到了书案前,撑起身子爪子一搭案沿,由果盘中叼了一颗番邦进贡的苹果,直接送到了小雪面前。

  小雪喜孜孜的接过,她最喜欢吃苹果了!但当她心满意足地抱着苹果时,却觉得哪里不对,猛地打了一个激灵,她抬起头眨着无辜的大眼望向华惟深。

  对噢,这个才是主子。

  而后者的脸已经黑了一半。

  华惟深无力地挥了挥手,赏下了那颗无关紧要的贡果。

  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,银狼不是疑似变节,是压根就变节了!

  因为是随身侍婢,小雪便住在华惟深卧室旁的厢房,房间不大,但桌床柜椅俱全,还有一个小梳妆台,上面放了一个手掌大的西洋镜。

  西洋镜啊……小雪娇躯一抖,连忙过去将那西洋镜扣在桌上,不敢再看。

  她会流落至此,就是西洋镜害的!

  还记得两个月前的上巳节,皇帝带着后宫女眷及众皇子至京西的石景山春游,自小到大都被遗忘在景阳宫的她,从未参加过任何皇室活动及庆典,这次居然被想了起来,奉旨参加。

  她坐上马车出皇宫那一瞬间,还心情愉悦地悄悄拉开了车帘,透过重重的卤簿仪仗想看看皇宫之外的世界。

  原来百姓的生活是这般多姿多采,宫外的树木更加的绿,花草更加蓬勃茂盛,一切都新鲜有趣。

  然而当抵达石景山后,后宫嫔妃及众公主命妇们都先下了车轿,进了行宫,待她也下了车,才发现众嫔妃女眷早已走光,只剩下尊贵的皇后娘娘立在原地,虽然面带笑容的觑着她,但是她知道,那笑容带着毒。

  待皇后也走了,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落了单,好不容易找到个宫人询问,听闻大队人马居然早就入了山径走春,她急忙想赶上,但一入山遇到的却是侍卫对她的追杀。

  她只能一直逃一直逃,幸好她天生对动物有亲和力,也能明白牠们想表达的意思,而森林里的动物们都在帮忙她,让她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杀机,可惜她又饿又冷,再也走不动了,终是被一个皇宫侍卫阻在了密林之中。

  或许是想让她死得明白,侍卫好心的告诉她,所有对她的追杀,都缘自于西洋传教士进贡的西洋镜,让皇后发现自己的美貌不若以往,所以她便发狠要杀掉宫中比她美貌的人。

  然而因为后宫佳丽早就不知被皇后清扫了几次,容貌拔尖的都没了,只剩下她这个被人遗忘的小公主,承袭了端敏皇后的美貌,成为当今皇后头一等的眼中钉。

  不杀她,要杀谁?

  也是有了这样的经历,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美丽的,比天下第一美人皇后赵氏还要美。

  那皇宫侍卫毕竟没有杀了她,大发慈悲的放了她,还警告她若想生存下去,千万要隐藏好自己的身分及美貌。

  为此她滚进了泥泞里,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,好不容易回到城中,却意外遭拐子抓走卖给了人牙子,最后辗转被李总管挑上来到凤翔侯府。

  好歹有了个栖身之处,不必再挨饿受冻,小雪已经很满足,至于是当公主还是当婢女,真的不是那么重要,反正她从小到大也没人真的把她当成公主来尊敬。

  宫里唯一对她好的嬷嬷与哥哥,前者已经往生,后者说不定还没发现她被迫出宫。想到哥哥在朝廷中群狼环伺的处境,她连思念他都不太敢放肆,因为自己现下的景况若让他知道了,注定会连累他。

  「小雪!」外头李总管突然来敲了门。

  小雪收起了自己的心思,连忙应了,起身开门走了出去,只见李总管忧心忡忡地道:「今儿个是来不及教妳规矩了,侯爷晚点要入宫,可能会离开几日,妳先去服侍侯爷更衣用膳,这应该会吧?先撑过今天,明日就会有专门的嬷嬷来教妳。」

  接着不待小雪响应,李总管将她拉到一边,直接一个转身就把她推入华惟深的卧房。

  小雪差点没摔个大马趴,好不容易站定,她抬起头,便看到华惟深穿着一袭中衣,一脸不悦地瞪着她。

  「更衣。」他淡淡地道。

  这还是小雪第一次见到穿得这么少的男人,她不由直勾勾地盯着他,傻里傻气地问道:「爷要穿什么?」

  要不是她眼神坦然澄澈,没有痴迷的爱慕,光她直视他这么久,就足够华惟深将她扔出去。

  真要说起来,她早先看着银狼,甚至是那颗苹果的眼神,都比看他的眼神来得热烈。

  第一次,华惟深有点不平衡了,虽然他讨厌众人过分关注自己的容貌,并不代表可以容忍别人无视他的美貌,输给一只狗也就罢了,甚至还输给一颗苹果。

  「放在床上的皂色曳撒。」他忍住脾气寒声说道,这算是破天荒他会对一个侍婢解释这么多。

  小雪来到罗汉床前,果然见到一袭迭得整齐的皂色服饰,旁边还摆了宫禁腰带、茄袋、牙牌、乌纱帽等佩件,甚至还有一把绣春刀。

  她先拿起了上衣,发现这是云锦妆花罗材质,上面还绣了龙首鱼身的不知名生物,下身袍裙中央分幅,两旁襞积若干,华丽是够华丽了,可她不会穿。

  大眼朝华惟深眨了眨,「爷要先穿上衣还是下裳?这衣服是左衽还是右衽?还有衣服上这条线是要穿到哪个洞的……」

  华惟深吸了口气,在心中自我安慰这是她来的第一天,李总管什么都来不及教她,不应苛求,遂抽搐着俊脸道:「拿过来我自己穿!」

  拿过去这她倒是会,小雪乖巧地笑着将衣服递过去,然后是各项佩件,待他一一将衣物穿戴好,她把最后的乌纱顶冠递给他时,华惟深又冷冷说道——

  「结髻!」

  「爷要结什么髻?」她迟疑了一下,指了指自己的头。「我只会结这个。」

  华惟深拳头都紧了,她要真敢在他头上结双丫髻,那后果就不只扔出去那么简单了。

  第一天,这是她第一天。

  只见一颗硕大的拳头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,华惟深带着一身冷冽走到了镜台边,自己利索地绾髻,还顺带把乌纱帽戴好了。

  「备膳。」他如今说话,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。

  小雪再怎么迟钝,也察觉他情绪不佳了。桌上已经放着食盒,她连忙轻手轻脚地退到桌边摆膳,将菜肴由食盒中取出,摆放在桌上,原应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的工作,然而等到摆好了全部的菜,她有些无措地看着最后一个食盒里放的热巾子和紫苏水盆。

  这些是要干么用的?她又望向了他,大眼再眨,无辜至极。

  华惟深觉得,自己的脾气实在比过去好了许多,没有在这个时候大开杀戒。

  这是她第一天,第一天……

  他悻悻然地走到桌边坐定,在紫苏水盆里净手后又用热巾子擦干净水渍,顺口就说道:「布膳。」

  然而一说出口华惟深就后悔了,早知这丫头是个傻的,怎么可能会布膳?到时候不小心把食物洒在他衣服上,不是没事找气受吗?

  可是这回他又错估形势,布膳小雪倒是会,而且动作利落,用长箸稳稳地将菜色夹到华惟深盘中,口味由淡至浓,可是当华惟深每道菜只吃过一口后,小雪就收了筷,束手立到一旁,又用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着他。

  「本侯还没吃饱。」他憋着一口气说道。

  小雪却不认同了,认真地劝道:「爷不能让旁人知道你喜欢吃哪一道菜啊,所以每道菜吃一口就好……」

  「本侯不是皇帝,不必在乎那些!」啪的一声,华惟深手中的象牙箸断了。

  她这是第一天,第一天……第一天个头!他就算是第一天当上锦衣卫指挥使,也没傻成她这个样子啊!

  一向冷静优雅又注重美感的凤翔侯华惟深,这次真的怒了。

  「本侯不管妳做了几天的丫鬟,但我下次见到妳时,该学的妳都得学会,否则本侯必然将妳扔出府,而且是亲手扔,从最高处往下扔!」

  「妳们有没有听说,侯爷的屋里来的那个新侍婢,是什么来头?」

  「听说是外头买回来的,长得可标致了!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!细皮嫩肉的,一点也不像个服侍人的料啊!」

  「喂!妳们说她会不会是特地买来……给侯爷暖床的?」

  「说不定呢!毕竟咱们侯府从来也没有过美成那个样子的侍婢啊……」

  凤翔侯府里一干婢女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小雪的背景,毕竟华惟深厌女的事众所周知,府里的厨娘丫鬟不是上了年纪就是容貌平凡,最出挑的算是厨娘刘妈的女儿绿丹了。

  可是这绿丹的姿色拿到外头去也不过堪称清秀罢了,所以华惟深院子里来了小雪这么一个沉鱼落雁的小美人,自然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。

  一群人讨论得兴冲冲的,偏偏一道略带尖锐的声音硬生生插入了众人的话题。

  「不可能!」出声的便是绿丹,由于母亲是侯府的老人,再加上自小在侯府长大,没见过外头的天,她自认容貌拔尖,又是做专门接待外客这种需要脸面的工作,行事一向高傲,丫鬟们对她也多有忍让。

  她向前一步来到众人之间,脸色多有不屑。「光长着一张漂亮脸蛋有什么用?别忘了咱们侯爷自己就生得美,还会去稀罕别人?」

  这么说是没有错,可是……「但小雪留下来了啊!侯爷也没像以前对待漂亮的侍婢那样将她赶出去?」其中一个婢女有些纳闷地道。

  绿丹尖诮地笑了笑。「那是来不及呢!小雪入府的第一天,侯爷就急匆匆的入宫了,怎么会有空处置她?妳们等着吧!就让她再蹦跶几日,待侯爷回府,很快屋里的侍婢就要换人了!」

  这番话又掀起了一波议论,能留在侯府里的丫鬟虽然都调教得谨守本分,不敢冀望自己能被侯爷看上,不过若能近身服侍一个绝世美男子,纵使不敢起任何邪念,总也是相当激励人心的一件事。

  「妳们高兴什么?就算小雪走了,那位置该换成谁嘛……」绿丹斜目环视了众人一圈,很是骄傲。「那就各凭本事了!」

  一番针对小雪将被赶出府的话,说得影影绰绰,但居然有不少人相信了,所以接下来几日,侯府里的下人对小雪很感冒,除了一部分人持着观望态度敬而远之,那些被绿丹笼络的、心比较大的几个婢女,对小雪可是极尽排挤之能事。

  克扣膳食还是好的,凤翔侯府的待遇不差,该发给侯爷贴身侍婢的日用及定例,比如每个丫头都有的首饰、服装、茶叶、蜡烛、皂角……等等,便从来没有补足过。

  而负责管理众丫鬟的李总管没有掺和下人之间的斗争,就他看来,若没有在侯府里自保的能力,那么被排挤出去说不定是一桩好事。

  小雪是个乐观的人,对于众人对她的冷待及打压不是不明白,只是不想理会,反正从小到大只有已经去世的教养嬷嬷陪她成长,在她单纯的世界里并不需要朋友。

  克扣膳食无妨,只要有得吃就好;定例不足亦没关系,没有那些东西也能活下去,而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,就是要尽快将服侍人的技能都学会,其余什么下人间的生存之道对她而言都是浮云。

  这是华惟深离开侯府后的第十天,小雪每日就是和李总管带来的嬷嬷学规矩,除了必学的礼仪进退,其他诸如衣物的穿用搭配、男子发式的梳理,如何剪灯添油、煮茶烫酒,如何调香熏衣、打帘搧风、如何传话学舌、跑腿清扫……等等。

  嬷嬷教得巨细靡遗,小雪也学得起劲,只希望在短时间内攒积一些不被扔出府的本事,要不是侯爷不兴通房那一套,说不准连床笫之事都得学全了!

  然而她学得越勤快,对她不满的人就越多,尤其是绿丹那群人,对她渐渐到了不依不饶的地步,有好些作态连府中的老人都看不下去。

  只不过碍于绿丹的母亲刘妈掌理整个厨房,算是拥有一定权力及人脉,绿丹本人也颇受府中管事看重,刘妈想把绿丹推到主子身边的企图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,因此众人不想得罪她们母女,万一坏了她好事,只怕现在那几个丫鬟对小雪的恶意排挤,马上就会落到自己身上。

  当小雪学了一整日的礼仪,饥肠辘辘地来到膳房领取晚膳时,就见膳房里的厨娘及丫头们都自顾自的聊天说笑,但她一进门,说笑声停了,众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,带着不怀好意的笑。

  「大娘,我来领膳食……」小雪礼貌地说道。

  刘妈冷淡地瞥了她一眼。「妳来晚了,没了。」

  小雪睁大了眼,看着明明还在冒烟的蒸笼,她甚至能闻到里头白面馒头的味道,更不用说几道小菜还有煮鸡蛋等食物,就这么敞亮地摆在长桌上。

  「那个……」小雪纤长的手指指向了桌面上的菜肴。

  「那不是妳能吃的。」刘妈冷哼了一声。「才来府里没几天,主子都没服侍过就想着吃呢,没门!」

  所以新入府的奴婢们,没机会服侍主子的都该直接饿死?

  但小雪不擅与人争辩,也懒得起冲突,只是把手指转了个弯,指向蒸笼。「那馒头……」

  「没了。」刘妈又是没好气地睁眼说瞎话。

  好巧不巧,此时另一个婢女走了进来,笑吟吟地向刘妈等人打了招呼,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是来领膳的。

  这婢女与绿丹交好,刘妈自是笑脸以对,不仅打开蒸笼取出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给她,在打菜时还特地加了分量,让那婢女高兴得直道谢,离开前还示威似的白了小雪一眼。

  即使小雪再温吞、再傻气,也总该知道自己被欺负了,方才那打开的蒸笼里可是有着满满的白面馒头,过去几日她饮食被苛待,菜色再怎么简薄也会有个窝窝或烙饼之类的果腹,今日什么都不给,显然已是恶意满满,不再掩饰。

  刘妈等人就等着她生气,那么她们便能以小雪刻意寻衅的理由联合将她赶出府去,甚至她们根本不怕小雪告状,因为曾经有婢女故作可怜向华惟深诉苦,结果被他认为是献媚,理都不理直接把人发卖了。

  讵料小雪并不是一般人,横竖是领不到食物了,她转身便要离开膳房,几个等着跟她吵架的大妈及丫头傻了眼,刘妈更是急眼地喝住她。

  「什么都没得吃,妳就不说句话?」刘妈索性挑明了问。

  小雪停步,半侧着脸往后看,好奇地反问:「我说了就有得吃?」

  「不能!」刘妈拉下了脸。

  那不就得了!小雪微微一笑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膳房,不再理会膳房里众人的跳脚。

  她临走前的那抹笑,直接被众人咬牙切齿地定义成了无声的挑衅!

  小雪无心管其他人的反应,慢吞吞地走回华惟深的院落,却没有回自己的小厢房,而是来到了华惟深的卧房门口,轻轻敲了敲门。

  不一会儿,房中居然传出动静,接着门打开了,却是披着一身耀眼银灰毛发的银狼,探出了一颗狗头。

  「银狼,我饿。」小雪垂下肩,摸了摸肚子,小模样好不可怜。

  银狼随即钻出房门,抖落了几根毛,接着微微俯身,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冲了出去,速度快得连小雪都无法反应。

  不过怔愣也只有一会儿,在银狼离开后,她轻快地坐到了卧房外花园的石椅上,大眼儿亮晶晶地望向银狼消失的方向。

  不多时,银狼飞奔回来,牠口中叼了个篮子,来到小雪身边时一个急停,接着趴上桌面将篮子放到了她面前——一整篮满满的苹果。

  小雪笑了,摸了摸银狼的头,开心地道了谢,接着拿起苹果随意擦了擦便有滋有味地吃着,一时之间把嬷嬷教授的进膳礼仪忘了个精光。

  刘妈守得死紧的那些粗粝食物,怎么比得上香甜的苹果?

  在这府里,她不需要其他人的友谊,只要有银狼就够了。

  第二章 小雪的异能

  半个月后,华惟深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侯府,才一踏进大门,府里的下人们便连轴动了起来。

  烧水的烧水,备膳的备膳,在华惟深由大门行至房门的这一小段时间内,所有迎接他回府的杂务都需完成。幸亏中间他还会停留一会儿,摸摸前来迎接的银狼,也算是变相替下人们争取了片刻时间。

  身为贴身侍婢的小雪自也忙得像颗陀螺,幸亏她这阵子学得勤奋,大多数的事都知道该怎么做了,重新将床铺了一遍,桌上摆果盘,备好华惟深的常服后点燃香炉,取来膳食……她做好一切准备,华惟深恰巧也踏进了房门。

  小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,双手递上了干净的湿布巾。

  华惟深不动深色地拿来布巾抹了一把脸,转身就往里间去,果然里面已经兑好一桶洗浴的温水,一旁放置着皂角,干净的布巾及全套中衣,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檀香的味道。

  想不到他走了几日,那丫头还灵光了,没他想象的傻。

  很快地,他便将小丫头的事扔到了一边,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

  这阵子由大皇子福子渊提倡的税制新政正如火如荼地推行,此政主要是解决长年来豪富兼并土地、剥削农民的问题,难得地被皇帝所支持,因此大皇子主张改革税制,高田者收取高税,还地于民,同时增加国库收入。

  新政的第一步便是重新丈量全国土地,如今业已由南方富庶的几个鱼米之乡先开始清查,然而反对改革的保守派以内阁首辅赵忠为首,他是国丈爷,身后也有不小的势力,宫中还有皇后赵氏亲生的五皇子福子胜支持,与福子渊为首的改革派势同水火,因此京城里里外外最近有些纷乱,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华惟深自然忙得不可开交。

  像是想刷洗掉那些厘不清的杂事,华惟深把自己从头到脚痛痛快快地洗了干净,由于他讨厌旁人的觊觎,洗浴时从来不让人服侍,小雪聪明地候在了外头。

  待华惟深走出里间,马上就有婆子进来整理浴桶及脏衣,刚洗浴完的他脸泛樱红,潮湿長发散落,更显眉似墨眸似水,松松的中衣露出半片胸膛,肌肤细致如瓷,只消站在那里,风流韵致浑然天成,整个人像被一团淡淡的光泽笼罩,极具魅力。

  可是小雪看他的目光仍是那般清澈,没有半点被惊艳的样子,华惟深很满意她的反应,但不免心头有些异样。

  看来他一直想错了,以为找个丑丫头才不会心大,其实就该找个比他还漂亮的,估计这丫头习惯了她自己的美貌,看着他便连一点妄想也没有。

  他讨厌那些贪他美色的恶心目光,现在来了个不贪的反倒失落了,看来一般男人的贱骨头他也有。

  不知主子只看了她一眼脑子已转了百八十个圈,小雪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,有板有眼地替华惟深穿好了一袭道袍,动作娴熟地彷佛做过了几百次,而后取来篦子替他通了通湿漉漉的头发。

  这篦子是特制的象牙粗齿篦,在通发的同时也有按摩的效果,小雪的力道不重不轻,就这么规律的梳着还挺舒服,华惟深慢慢闭上眼享受,待她擦干梳好了他的長发,巧手替他绾了个文士髻,插上一支檀木云纹簪,他也张开了眼。

  「不错。」华惟深虽然冷淡了些,却不是个苛刻凶厉的主子,做错事的下人处罚不会轻,但该赏的下人也不吝于赞美,这么短的时间已服侍得比他先前几个换掉的贴身侍婢及小厮都好,他很满意。

  「谢谢爷!」小雪甜美地笑了起来,霎时彷佛周围全失了光芒,让人只想不错眼地直直看着她。

  华惟深不由眼睛一瞇,开始有点理解旁人看他看呆了时的心情是如何。

  「下去领赏。」他说。

  小雪正在替他倒茶,闻言眼睛睁得大大地,闪着惊喜的光采。「爷要赏小雪,小雪可以自己选择赏赐的东西吗?」

  「妳要什么?」华惟深眉一皱,难道他错看她了,其实她骨子里是个顺竿儿爬的贪婪家伙?

  很快小雪就给了他答案,她轻快地跑到了桌上的果盘边,熟门熟路地捞了一颗苹果。

  「小雪要这个。」她开心地将苹果捧在了手里。

  原还想着要舍出几颗金元宝的华惟深一时哑然无语,果盘是她备的,他实在很难不怀疑她早就替自己准备好了,不禁挥了挥手,果盘里随便她拿。

  小雪也不贪心,只拿了怀里的那一颗苹果。

  此时李总管来到门外恭敬地求见,小雪乖觉地抱着苹果离去,自知接下来的话不是她可以听的。

  李总管一进门,先禀告了这半个月以来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,其实在他井井有条的管理之下,侯府并没有出任何岔子,京里的人也知道华惟深不在,当然不会有访客,三言两语就讲完了。

  华惟深点了点头,说道:「辛苦你了,这阵子你忙里忙外做得不错,待会儿自去领赏。还有教导小雪的那个嬷嬷也得发下赏赐,那傻丫头都让她教得开窍了……」

  提到了小雪,李总管不由有些好笑。「小雪确实学得勤快,原本连侯爷的公服怎么穿都不会,她竟搬了侯爷校场上的木人桩练习穿衣。还有她现在男子发髻结得这么好,可是她一次次用银狼的长毛练习而来的……」

  一开始还听得有趣,到后来华惟深的笑意都僵了。

  敢情自个儿头顶上这文士髻,还是那丫头在条狗身上学会的?他收回先前认为她灵光的话,她根本还是一样的傻!

  「不过她或许太勤快了,引起了府中其他婆子奴婢的妒嫉,这阵子她没有少被人排挤。」李总管也不是替小雪抱不平,他只是平铺直叙地说明了半个月以来在小雪身上发生的事。

  华惟深面无表情地听完,说道:「你说膳房前几日只是克扣,还给她一点食物果腹,之后几日连个馒头都不给了,那她是吃什么活到现在?」

  李总管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。「说来奇特,小雪每回肚子饿,都是银狼去替她取来膳食,府里的苹果都快被银狼拿光了。」

  银狼一向高傲冷漠,对府中除了华惟深以外的人皆不假辞色,旁人想靠近牠就会遭受无情的攻击,偏偏牠对小雪特别照顾,显然已违反牠平时的习性,这是为什么?

  华惟深沉吟着,想起了傻丫头只拿了一颗苹果作赏赐时欣喜若狂的笑容。

  「本侯倒要看看那傻丫头是怎么拐带了我的爱宠……派人去宫中内务府再要些苹果,把膳房缺的补满!」

  华惟深回来之后,小雪服侍得不错,还得了赏赐,膳房自然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克扣她的膳食,婢女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与她作对,小雪的日子似乎好过了起来。

  这其中,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刘妈及绿丹母女了,既然不能明着来,那就暗着来。

  绿丹生得小家碧玉,在侯府一干姿色平庸的婢女中堪称亮眼,也拥有几个追求者,其中对她最殷勤的,就是替侯府后院花园修剪花草的长工。

  绿丹施了个美人计,让那长工注意小雪的行动,如果可以,就在众人面前轻薄她,只要他得手了,绿丹就答应与他相好。

  那长工原先还不肯答应,毕竟小雪是侯爷的贴身侍婢,虽然都是下人,在地位上却是比他高一些的。

  但绿丹知道这男人色欲熏心,特地带他到膳房躱在柴堆旁等候小雪前来取膳,那长工一看到小雪的样貌便惊呆了,好半晌都没办法回过神来。

  老天爷啊!这世界上居然有这般美丽的少女,他作梦都梦不到啊!

  当那长工一回神,已经答应了绿丹的要求,甚至这时候绿丹在他眼中已经连路上的泥土都不如了。

  他满心满眼都是小雪,心忖如果豁出去轻薄她,她便不清白了,这辈子不就只能跟着他了吗?就算侯爷为她出头又如何?得到这样的美人,被赶出府他都情愿!

  于是那长工缜密地规划了一连串的阴谋,他每日清扫修枝的花园在小雪取膳的必经之路上,他算准了她会来的时辰,假意在旁修剪花草,待她离得近了便冲上去抱住她,然后任她尖叫得众人皆知……

  想是这么想,他也准备好了,眼睁睁看着小雪穿着婢女靛青色的衣裙行来,他以前嫌弃死那颜色,觉得花一样的少女穿了都显老,但在小雪身上,他只看到了冰清玉洁,只看到了百花齐放。

  当他算准了时机准备冲过去,才跑到一半,手都来不及张开,突然一旁榆树上吱吱喳喳不休的山雀,居然群起飞向他,或是用尖嘴啄,或是用利爪抓。

  若是一两只他还不怕,偏偏树上有上百只雀儿,只只冲着他来,毫不客气,痛得他抱头鼠窜,在地上翻来滚去,一旁的小雪都看傻了眼。

  然而很快地,她由鸟鸣声中知道了什么,看向那长工的目光便带了警戒,跑开了远远一大段距离。

  这一幕不是没有旁观者,很快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,也对这长工使坏却遭受雀鸟攻击的报应之事啧啧称奇。

  消息不待传到华惟深那里,李总管就先处理了这名长工,用府规处置后发卖出去。

  也就是说,绿丹的计划失败了。

  可是她并没有就此罢手,反而觉得是那长工太蠢,连个傻丫头都搞不定,幸好他还算识相,没有把自己也供出去。

  这件事让她提高了警觉心,像这等阴谋害人之事还是不要求别人,自己下暗手比较安全。

  每个月丫鬟们都要到外书房的侧间,也就是李总管平素理事之处领取月俸。李总管为了管理方便,要求丫鬟们要在每月初一的辰时之间前来领取,与侍卫及长工们的时间错开,逾时不候。

  所以每到那个时候前院就特别热闹,外书房通常也是华惟深接待普通客人之地,所以外头景致不错,假山流水曲径石洞,还有一池清荷,杨柳垂岸。如今荷花正开得满当,每个来领俸的丫鬟都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池边,只为多看那高洁的荷花一眼。

  小雪自也不例外,她来到李总管处,得到人生第一笔月俸时笑得眉眼弯弯,退出屋外后也不落人后地找了个人较少的池畔站定,欣赏芙蓉出水。

  就在她看得入迷时,绿丹等一行人经过她身后,也不知是谁伸出了手,就要往小雪背后一推,围绕着荷花池畔的杨柳树突然骚动起来,接着就看到不计其数的松鼠由树梢钻出,凄厉地叫了几声,居然扑向了绿丹一行人。

  那准备使坏的手来不及碰到小雪,连忙缩回来护住自己的脸,几名丫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松鼠追咬得狼狈不堪,甚至还有不少人落入荷花池中,挣扎着喊救命。

  其中就包括了绿丹。

  虽说池水约莫只有半人深,但惊恐之下在水中的几人只知尖叫扑腾,其中绿丹叫得最大声,哪里还会理智地在池子里站起来?

  幸而婆子领月俸的时间与丫鬟们相同,几个识水性的粗壮婆子下去救人,才没有造成重大伤亡。

  而险些成了被害者的小雪早就闪得老远,肩上还站着一只吱吱叫不停的松鼠,看上去倒像在抱怨什么似的。

  当绿丹被送回住处时,刘妈早已心急如焚,看到自己女儿气若游丝的惨烈模样,不由心生火起。

  绿丹明明是要推小雪落水的,怎么弄到最后是自己掉了下去?难道是小雪出了什么么蛾子?

  绿丹苍白惊恐的神情几乎烧融了刘妈的理智,她将这一切归咎于小雪,为什么受苦受难的不是她?一下子气得冲到了膳房中,直接捧起一大锅烧得滚烫的鸡汤。

  刘妈气冲冲地直接走向华惟深的院子,她知道今日侯爷不在,恰好是报仇的好机会,一看到小雪回来,朝着花园行去,刘妈尖厉地嚎叫了一声——

  「贱丫头给老娘站住!」

  小雪并未理会这声叫唤,继续往前走,刘妈气极,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,就要将手中滚烫的鸡汤往小雪身上泼。

  背对着她的小雪自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千钧一发之际,刘妈眼前闪过了一道银白色的影子,接着她欲泼出去的鸡汤居然被撞得全倒在自己身上,烫得她连声惨叫,倒在地上打滚。

  小雪此时才纳闷地回头,低头茫然问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银狼。

  「这是怎么回事?」

  银狠甩了甩尾巴,鼻头嗤了一声,像是颇为不屑,而后扭着高傲的身躯离开。

  小雪怔了怔,不知道是不是懂了银狼所要表达的,惊讶地望向了刘妈,随即也转头随着银狼走了。

  而听到刘妈惨叫的侍卫们这才匆匆行来,却不明白为什么来送鸡汤的婆子会把热汤倒在自己身上。

  于是绿丹连作了几日恶梦,惊吓得不成人形,刘妈甚至烫得面目全非,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。

  母女俩自是将小雪恨到了极点,只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悲剧都是小雪害的,她怎么就不死呢!

  「那丫头太邪门了,怎么运气就那么好,每次都逃过一劫!」刘妈气得牙痒痒的,但在她诅咒小雪的同时,也牵动脸上烫伤的剧痛,眼眶都泛红了。

  「娘,我们该怎么办?」绿丹已经乱无章法,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小雪出手了。

  「那丫头恐怕是个运气好的,咱们就不能和她硬干,得拐个弯来算计。」

  刘妈的神情越发狰狞,看得绿丹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。

  「拐……怎么拐弯?」

  刘妈阴恻恻地笑了。「别忘了妳老娘管的是膳房,看来咱们不能自己下手,而是要让侯爷来处置小雪那贱人。」

  绿丹有些茫然。「我们该怎么做?」

  刘妈朝女儿招了招手,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,果然绿丹听得眼神一亮。

  母女两人交换了一记会心的眼神,当下觉得心情大爽,眼神更加阴沉起来。

  只要人在侯府中,华惟深用膳时间相当固定,一日三膳,中午那顿在锦衣卫衙门吃,早上点卯前会把便于携带的早膳带走,晚膳则是下衙回府后随即摆上,约莫在酉时左右。

  所以每日到了申时,小雪就会先问膳房菜色,把不适合华惟深的膳食去掉,或者依据他今日身体的状况和精神的状态,要求厨娘增加某些菜色。

  这原本该是极为了解主人且服侍多年的贴身侍婢才有办法做到的事,小雪偏偏就做到了。

  华惟深其实有些挑食,以往服侍的小厮或婢女取来的膳食总有他不爱吃的,但只要是小雪传的膳,华惟深总能吃个七八成。

  其实光凭这一点,小雪贴身侍婢的位置就固若金汤了,可惜有人仍然看不明白。

  今日膳房备的晚膳有珍珠鸡丁、鲜蘑菜心、红烧牛柳、椒油银耳、桂花豆腐及当归老鸭汤,由于如今已是盛夏,小雪听了菜色后,将当归老鸭汤换成了莲子丝瓜老鸭汤,免得吃了易上火。

  平时她要更换菜色,厨房里的刘妈都会冷言讥讽,今日倒是反常,乖觉地把小雪说了的菜色全换掉,等到华惟深回府,小雪已将装着新菜色的食盒放到了桌上。

  近来的天气的确是热,平素喜欢卧在花园吹风赏景的银狼都避到了抱厦之内,被华惟深顺便带了进来,接着他便直接入了浴房,清洗浑身的黏腻不适。

  小雪觑着他入内间,便大胆放开来与银狼玩了一阵,也因此当华惟深等了老半天没人更衣,索性自己穿好由里间出来时,看到的就是自家宠物毫无形象地四脚朝天,正让那绝色小丫头挠着肚子,还边吐舌头一副极为受用的样子。

  华惟深见状心情不由颇为复杂,这小丫头倒是厉害,连对他最忠诚的银狼都叛变了,或许是一向顾及形象,连他都未曾让银狼放松成这个样子。

  在那玩到翻肚的一人一犬,这才迟钝地看到了脸色不豫的华惟深,连忙各自弹开。

  银狼抖了抖身子,又恢复以往那高傲模样在桌角趴下,小雪则是很快地在盆中将手洗净,然后束手到了桌边准备替华惟深布膳。

 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,小雪依据他的习惯,先替他盛了一碗莲子丝瓜老鸭汤,然而当华惟深举起汤碗正要喝时,桌下的银狼突然竖起耳朵,小雪见状,嫩生生的脸蛋顿时失色,突然不顾一切地伸出手,将华惟深手中的碗拨开,结果碗磕在了桌面上,碎片四溅,马上一桌子菜鸡飞蛋打。

  华惟深有些傻眼,倒不是因为食物被打翻,而是他突然警觉,若是换个人做这事,根本不可能得逞,必然会被他顺势拿下,然而小雪却轻而易举地翻了他的汤,这代表他对她居然本能的没有防备。

  「解释。」他没有直接发怒,而是冷了声线。

  因为事出突然,小雪直觉出手后心里便忐忑不安,猛地被这么一问,脖子都忍不住缩了一下,不过还是鼓起勇气说道:「那汤里被人下了药,不能喝!」

  「妳怎么知道?」华惟深反问。

  小雪不由看向桌面下。「是银狼告诉我的。」

  「牠怎么不告诉我?」华惟深嗤之以鼻地一笑。

  「因为爷听不懂!」讵料小雪认真地回答了。

  华惟深又是一怔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只见她虽然胆怯,眼神却不心虚,他不禁想起李总管说过膳房的掌厨刘妈与她女儿是如何排挤小雪,突然有了丝明悟。

  「传刘妈来。」他突然冷声道,外头的侍卫立刻得令而去。

  不一会儿,刘妈被带了进来,同时还带着绿丹,母女两人向华惟深行礼,绿丹那眼珠子就没有离开华惟深俊美的脸上过。

  华惟深眉头一皱,身上气势又冷冽了几分,绿丹狠狠地吓了一跳,打了个寒噤才连忙将头低下。

  「今日的菜妳做的?」华惟深见刘妈点头,才又淡淡地道:「我吃了之后身体很不舒服,妳最好解释一下。」

  刘妈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,随即隐下,只是依旧低头恭敬说道:「唉,原本奴婢今日准备了当归老鸭汤,是小雪姑娘坚持要改成莲子丝瓜老鸭汤,奴婢只好照做。小雪姑娘在提要求时整个膳房的人都听见了,奴婢在做菜时大家也都看到了,所以侯爷吃喝了汤感觉不适,奴婢怀疑会不会是小雪姑娘在其中加了什么?」

  「妳怎么知道本侯是因为喝了老鸭汤才身体不适的?」华惟深表情微变。

  「因为……小雪那么多道菜不换,偏就换了汤,奴婢才怀疑她使坏。」刘妈表面上说得煞有其事,一脸老实诚恳,其实顶着华惟深的威压,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。

  「原来如此。」华惟深皱起了眉。「本侯觉得更不舒服了。」

  绿丹见到小雪一脸焦急,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,连忙插口道:「侯爷腹痛可不是小事,绿丹以前学过几手,要不要绿丹帮您按一按,很快疼痛就会消失了。」

  刘妈懂了女儿的意思,连忙帮腔,「是啊是啊,奴婢这女儿以前和老郎中学过几手,最知道腹痛要按摩什么穴道才能止痛。至于小雪这个下药的贱婢,奴婢帮侯爷处理了就是,也无须侯爷再费心。」

  听她骂得难听,华惟深脸色更沉了,犀利地盯着刘妈母女俩。「本侯何曾说自己腹痛了?」

  刘妈与绿丹怔了一下,突然反应过来华惟深从头到尾只说身体不舒服,可没说是哪里不舒服,怎么她们直接就捅出他疼痛的部位?

  被华惟深犀利的目光盯着,刘妈冷汗都流下来,而倾慕侯爷的绿丹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。

  好半晌刘妈才勉强控制住情绪,说道:「那个……喝下老鸭汤,自然是先入腹,所以、所以我们也是猜侯爷应该是腹痛……」她得用尽全部力气,才能让身子不打颤啊!

  华惟深面无表情。「那汤本侯没喝,妳们倒是全招了。」

  这下刘妈与绿丹也顾不得怕了,皆是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来。

  绿丹见小雪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,心中恨极,思忖着怎么也要把这丫头拖进去,于是咬牙说道:「侯爷明鉴!明明是小雪把药加到侯爷的汤里,和我与娘没关系啊!」

  「妳亲眼看到的?」华惟深有点不耐烦了。

  绿丹把心一横,僵硬地点头。「是……奴婢亲眼看到的……」

  华惟深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。「妳娘说小雪下药,只敢说是怀疑,到妳这里就是亲眼看到了?她在厨房做事妳在外院,是怎么亲眼看的?想来本侯久不管府中琐事,个个都把本侯当病猫了。」

  「不……奴婢没有……」

  刘妈与绿丹齐齐跪下磕头,内心大喊不妙。

  然而华惟深看了这对母女一番作态,心中已有了定见,不想再浪费时间应付她们。「来人,把她们带下去,这两人意图于本侯膳食中下药,一人三十板打死不论,没死就发卖!」

  绿丹一听华惟深的命令,随即尖叫起来。「侯爷冤枉啊,这事明明是小雪做的,无凭无据怎么能栽到我们母女头上……」

  「本侯做事不需要证据。」华惟深说这话的同时,淡淡看了小雪一眼。「而且本侯就是要偏心她,妳待如何?」

  一个犯错的人,不会有这么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。

  还可以这样?绿丹不由傻了,与嚎叫不休的刘妈一起被侍卫拖了出去。

  直到那对母女惨叫的声音不再传来,小雪才恍若大梦初醒,一个箭步上前欣喜地拉住华惟深的袖子,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僭越,很快收回那如玉般的雪白小手。

  「谢谢侯爷愿意相信小雪!」她把小手缩在袖子里,直接藏到了身后,脸颊上带着微红,不知是不是羞的。

  那少女妩媚的娇态令华惟深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,毕竟他城府非同一般,就连她将手缩回去的动作,他眼角余光都没有瞥过去一瞬,仍是那般古井无波。

  「因为妳太蠢,做不来下药的事。」其实是李总管早就派人盯着小雪的一举一动,要做华惟深的贴身侍婢,怎么可能不特别注意?

  这句话明明是贬损,但小雪横听竖听就是听出了一股维护的意味,不由心里更开心,盯着他的大眼中都像闪耀着星星,热情来得直接坦率。

  华惟深有些端不住了,清了清喉咙后说道:「妳是本侯的贴身侍婢,在府里就是能横着走,不管谁都不能欺负妳,否则丢的是本侯的脸,明白吗?」

  小雪兴奋地点了点头,她这辈子除了大哥之外,还是第一次被旁人如此看重,毕竟教养嬷嬷是受大哥所托才来照顾她的,景阳宫的生活实在无法和其他地方比。

  华惟深,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对她好的人!

  「爷!小雪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!」她信誓旦旦地道。

  报答?就凭这小胳膊小腿儿?

  华惟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依旧冷冷淡淡,不予置评。

  刘妈及绿丹的惨烈下场犹如杀鸡儆猴,侯府里的下人益发听话勤奋,闲话都不敢多说一句。至于对小雪的排挤,在绿丹这个始作俑者被撵出府后,更是直接消弭在无形之中。

  但是小雪也没有因此得陇望蜀,她还是只有银狼一个朋友,也不多与旁人接触。或许是这样守本分的态度打动了华惟深,她开始可以进入他的书房去侍墨焚香。

  是的,红袖添香这回事,小雪居然做得出乎意料的好,比她任何服侍的工作都好。她放在香炉里的香,比起他以往惯用的檀香要清雅得多,也让时常工作到深夜的华惟深不再感到脑际那样沉重。

  而在侍墨这一块就更突出了,她磨出来的墨色泽均匀浓淡适中,甚至很识相地每回磨完墨就站得远远地替他打扇,一眼都不看他书案上的任何文件书折。

  因为她识字,而且学得还不差。

  会知道这事是因为一次意外,华惟深的书落到了地上,小雪替他拾起时直接说出了书本的名字。

  华惟深随意的问她是否以前读过,她竟点头承认,还将书中精要头头是道地说了出来。

  那可是《陆宣公奏议》啊!是集结前朝陆宰相所作之制诰、奏议,内容广泛深入财政、军事、外交、经济等等,针砭时弊,对于后世的君臣相当有参考价值。

  小雪拾起的是第四卷,内容多在说明均节赋税恤百姓,她一个由恭州偏远地带来的小丫鬟,读这种书要做什么?

  华惟深觉得自己小看她了。

  从此之后小雪在书房服侍时,华惟深都会特别注意她,不过她偷瞄果盘中苹果的次数远大于看向书房其他地方的次数,直让他啼笑皆非。

  她想要他偏不给,看她瞪着苹果瞪到大眼睛湿漉漉的,小嘴儿微启,又不敢直接开口要,他心头不知怎么地,发痒。

  「妳一直看着琴,会弹吗?」他似是随口问道。

  「什么?」小雪这才从对苹果的渴望中回神,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。

  书房里有一把古琴,那是华惟深公忙时放松的娱乐,并未放置在专用的琴桌上,而是就搁在临窗的条案上,凑巧的是,果盘就摆在了琴旁边。

  华惟深等着她再次羞红脸蛋,支支吾吾的解释她只是想吃苹果,他便可再卖她一次好,赏几颗给她,顺带彰显一下自己身为主子的派头。

  这丫头与以往的侍婢全然不同,虽然服侍的礼仪算是学得周全,但他总觉得她是因为聪明所以学得快,其实不是个服侍人的料,并没有把他这个主子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。

  他很清楚她感激他、敬重他,但她或许并未认为自己的地位就在他之下,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普通朋友,没有其他下人的畏惧及讨好。

  这一点从她向来不自称奴婢,也只敬称他一声爷,而不是其他下人所喊的侯爷,可见一斑。

  一个侍婢想要主子对他推心置腹,那主子就该是她的天,她尚没有这种觉悟,他就该在平时服侍时好生敲打,绝对不是他想看她不知所措脸红的模样,绝对不是。

  然而华惟深在心中想得透澈,却想不到她的反应完全不是他能预料的。

  她居然点了头。

  「小雪会弹琴。」她眨了眨眼看他,「需要小雪弹给爷听吗?」

  真的会?一个被卖给人牙子的穷苦女孩,竟会弹古琴?华惟深带着纳闷,却不动声色地道:「弹吧!」

  小雪抬了个椅子来到条案旁,将琴摆正,然后轻拨琴弦,调了几个音,便抬起双手按上琴弦,铮铮鏦鏦地弹了起来。

  这是一曲《平沙落雁》,在她的指下弹来流畅娴静,彷佛在华惟深的眼前,秋高气爽一望无际,雁儿在风静沙平的水岸起起落落,虽有鸿鹄之志,内心却是澹泊,刺中了他为官多年来的心境。

 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,忠于圣上,是真的想为百姓做点事,没有任何想要专擅夺权的想法,旁人见他冷漠孤傲,认为他心机深重,却不知他置身事外,像个旁观者般看雁起雁落,才能维持这个职务的中立。

  不知不觉地,他闭上眼沉浸在这古琴曲的意境中,待琴音缓缓停下,华惟深张开双目,却被自己看到的画面惊呆了。

  窗棂上站满了松鼠、鼬、獾、野猫等小动物,窗外树上站满了各种鸟类,其中一只还飞到了小雪肩膀上,银狼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,一脸陶醉地趴在了她脚边。

  「这是怎么回事?」华惟深诧异地问,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凤翔侯府里有这么多种的小动物!

  小雪摸了摸肩膀上的鸟儿,让牠站在指上,从窗边放牠出去,而后不以为意地回头笑道:「牠们来听我弹琴啊!」

  「妳……妳懂得牠们在表达什么?」华惟深本能的问出这个问题,问完都觉得自己脑袋有毛病。

  想不到她脑袋更是病得不轻,居然认真地回道:「我能懂啊!」

  华惟深惊讶的表情慢慢收起来,他想起前阵子自己不在府中,李总管曾经提过的几桩奇事——有长工想轻薄小雪,却被府中鸟儿群起攻击;府中的丫鬟想推她落水,也被树上的松鼠整得不行;甚至那厨娘刘妈想将热汤泼在她身上,却被银狼一撞把自己给烫伤了。

  这些事若只发生一次还能说是巧合,又或者她会驯兽,驱使兽类来保护自己,毕竟皇宫中也有百兽园驯养各种猛兽,里面的驯兽师甚至可让一头熊穿着花裙跳舞。

  可是今日发生的事华惟深无法解释,这已经不光是驯兽所能办到的,何况她一边弹琴如何一边驯兽?他不免认真思索起她离谱答案中的可能性,虽然这实在很难令人相信。

  「妳既懂得动物在表达什么,那妳告诉我,平素银狼跟在我身边时,牠在想些什么?」华惟深随口这么一问,目光扫了下条案下瞬间竖起尖耳的银狼,想听听她还能编出些什么故事。

  小雪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笑道:「银狼觉得爷的皂色曳撒很丑,偏偏爷每天都穿它,银狼都看烦了。明明爷品貌非凡,俊逸过人,适合鲜艳点的颜色,像锦衣卫蟒袍那样的红色衣服最适合爷了!」

  华惟深闻言,表情当下变得古怪,半信半疑地瞥了下银狼。

  想不到银狼直身而起,由卧变蹲,甩了甩尾巴之后将狗头偏向一侧,彷佛真的很不屑他身上的皂色曳撒似的。

  浓眉皱起,华惟深质疑地看了看银狼,又看了看她,真心觉得鬼扯。

  小雪蓦地望向他,居然捧着小脸蛋,在他没预料到的时候,脸红了。

  「其实我也觉得,爷穿红色衣服一定更好看。」她不好意思地说。

  那叫她切莫妄言的训诫,当下噎在了华惟深喉头,他居然说不出口。

  不过事情可不是到此为止,小雪此时又突然望向窗外,方才那只被她放出去的鸟儿慢慢地飞了进来,又停在她的肩头。

  小雪转头看向华惟深,「外头有爷的访客呢!」

  「该不会是这只鸟告诉妳的?」华惟深都要气笑了,这样怪诞的事,她居然想说服他相信。

  小雪没有再解释,因为书房外已传来了脚步声,李总管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进来——

  「侯爷,户部蒋侍郎求见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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